【冬日战士x你】齿轮
*巴基巴恩斯x你,主你
*此处/合集
*预警【OOC】
*如果幸运的与你撞梗,麻烦告知,感谢比心
*细节描写控,流水账文笔,有点无聊
*总字数8k9
*感谢你的点击和阅读(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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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那个男人又来了。
在街头晦涩的阴影里,默默注视着你。你太过敏感于那样的视线,专注、透着让你不知所措的查究。
你让自己保持自然,假装不动声色,并且尽可能的克制住回视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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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经营着一家钟表修理店。
说是店铺,也不过是一条逼仄的走廊,直径不过百厘,容不下两人伫立。你的父亲说,小也有小的好处,比如它经受住了战乱、荒瘠和几次颠沛流离。
现在它到了你的手上。
这家篆刻着时间的修理店依旧坚挺,任由繁华都市的汹涌潮水袭来卷去,被时间反噬得锈迹斑零。
你每日只是例行挂上开店的招牌,然后静静从朝暮等待到西沉,依仗街坊偶尔的维修单子,勉强维持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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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感到有些紧张了。那柱视线集中在你身上太久,从前它也会出现,不过寥寥几回,你置若罔闻也就罢了。只是这次,你隐约觉得什么要发生了。
于是你拿起抹布,装模作样地擦拭挂在店门的那口老钟。伴随“滴塔滴塔”的慰语,你透过钟面,鼓起勇气偷偷向那儿瞧去——
——他不见了。
你惴惴不安,读不进手中的书籍,甚至失手捏碎了钟油罐。你看着扎进你指腹的玻璃渣子,忽然意识到,即使你可以让钟表逆行,也无法使时间凝固。
你放下一切,开始静静聆听齿轮旋转,一刻一刻,永无停歇地向未知走去。
直到夜幕笼垂,浓稠的黑紫色铺染上整个天际,没有一颗星星。他终于推开沉重的店门,带来一阵呼啸寒风,和铃铛叮咛。
“抱歉,先生,我们打烊了。”你言语扞拒,心里却是尘埃落定。
他没有说话。低低的帽檐掩盖住了他上半张脸,但你仍能清晰感到他的注视,和他长满胡渣的方形下颚上的些许冰花。
他在外面待了多久?
“那么,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他始终不语,木质地板随着他踩踏的脚步咿呀作响。他把肩上的尼龙袋子摘下,你没有从中听到齿轮的声音。
你深吸一口气,将它打开——
“抱歉,我无法修理它。”你只扫了一眼,就匆匆把它合上。原谅尘粒在冽风中本能的战栗,你慌神得厉害,几次才将它堪堪束起。
他终于开口:“我只需要修理好它。”
你狐疑地抬头向他望去,没料到能对上他的眼睛。他青绿色的瞳孔被昏黄的白炽灯镀上一层朦胧的光,但你仍能一览无余。
——那里沉静、坚定,甚至带了那么点小心翼翼。没有任何让你感到畏惧的情绪。不得不承认,你被他澄澈的双眼安抚镇定。
他和你想象中不太一样。
你起身,他好像是畏怯你的靠近,倏忽后退一步。
你吞咽下接踵而来的疑惑,尽可能的紧贴墙线,保持你们之间的距离,走向店门。
身后没有传来你预想中的脚步,他好像完全不在意你是否会逃离这里——你拿捏不准这究竟是因为他太过于自信自己的身手,还是他不想在此刻杀了你。
罢了,你活得也足够久了。
你关门落锁,将这一方空间与熙攘的世界隔离开去,转身给他倒出一杯热茶。
香味四溢,冲淡了你鼻腔里他身上的潮湿气息,直到你把陶瓷杯递到他手上时,才惊觉他左边衣袖下的空荡。
那是他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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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无数的泛黄记忆像猛禽一样朝你扑面而来,精准而凶狠的捉住你,然后慢条斯理地将你拆吃入腹。
传说基督为了赎世人之罪,将自己作为赎金交付给魔鬼。他甘愿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以宝血洗净众生罪孽。
那你呢?
你该如何偿还这加注在灵魂之上的罪行?
用这副废铜烂铁的身体?
你下意识攥住手心,压下膨胀在你灵魂的酸胀感觉,并且尽可能的保持住你均匀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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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先生。”你把早已准备好的茶点递放在展柜上,熟练的锁门熄灯。
他还是像往常那样寂然不动,只待你推开长廊末端的那扇暗门,才提步随你走进。
你在心里微微叹气,他实在太过谨慎。起初你以为是茶叶的味道他不喜,又特意在他第二次来的时候递上清水,才发觉是他根本不信任你。
也无妨,你想。但你仍希望室内的温暖能蒸发掉他眼里的冰霜。
手臂破损的厉害,你用镊子仔细拨动埋在深处的导线,忍不住叨念:“您应该知道它连接着你的中枢神经,这样对您、对义肢都不好。我还是建议您尽少选择近战。”
程度远远超出你的预期,手指传感器的线路板实在太过精细,保险起见你还是拿出了柜中尘封已久的设计图纸。
就在铺开它的下一秒,你的脖子被倏忽掐住。
他从未曝露出这样强的攻击性,你措手不及。杀意弥漫,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让周遭的空气都冰冷凝滞。你甚至能闻到他外套下淡淡的血腥味儿。
“你怎么会有这张图?”他一字一句的吐出来,带出不可思议的颤抖声线。
什么?你不解。
“我不明白。”你的声带被他温热的指腹压住,艰难地发出声音:“如果你要杀了我,可以先等我修理完你的手臂吗?”
不知道是哪个单词触及了他的神经,男人又瞬间松开了你——他狰狞着脸,将自己重重推向墙壁——
“啪!”
悬挂多年的钟表因为他磕到墙面的振动而螺丝脱落,直直坠到地上,碎了一地玻璃。他身躯一震,像是被突如其来的破碎声吓到,下意识的套出手/枪指向你。
“放轻松。”你的声音变得尖细,像是因为他刚才的作为而卡住了。
你想摸摸脖颈,但他的枪/口让你不得不双手举起:“我对你没有威胁,先生。能冷静下来吗?”
你竭力让自己镇定,克制住你本能的排斥和恐惧,并且尽你可能的放柔语调:“我没有这张图,无法修理你的手臂。你难道不是因为它来找我的吗?”
他的目光停滞,用力甩了甩脑袋,像是要把什么驱赶出去。他低声呢喃道:“你的姓氏……”
——你下意识咬紧舌尖。
一串单词含糊不清的倾吐出来,近似没有发出气息,可你超出人类的灵敏耳朵让你听清了他的话语。
他说:
我不做那种事了。
我谁都不会杀。
霎时,那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酸胀感觉再一次喷涌而出,一点一滴侵蚀上整个灵魂——你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你紧紧闭住眼睛。
就像是强忍住悲伤的人类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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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缓慢而坚定地走近他;
拥抱他;
亲吻他;
任由他的手枪抵上你的腰际。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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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你从没想过会重操旧业。
你本以为这些复杂的线路和结构早已淹没在漫漫时光长河的波涛滚滚之下。只是当你拆开手臂的合金外衣,那所有的一切从河底尽数浮现,像画卷一般徐徐展开。
你几乎能看到你曾测试它,并记录下小数点后两位的数据。
还有你的父亲。
他戴着防护面罩,在刺眼的飞舞星火里将无数的金属块一点一点焊成一支手臂的形状。和他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滴落到睫毛上,也掩盖不住他执着而疯狂的眼神。
焊枪跌落在地上,父亲大笑着拥抱你。断断续续的单词从他嘴里一个接着一个蹦出来,你无法拼凑他们成为一个你认知中的完整语句。
你不明白他的意思,就像你当初并不明白那个找上门的断臂男人为什么不杀了你。
“父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作的,他们不晓得。”
你听到耶稣挂在十字架上,腕骨中间的空隙和脚部交叉被狠狠钉紧,他忍下强烈的渴意,向天父喊着。
可你是晓得的。
你知道你父亲所做的事情,你知道那个名为冬日战士的企划,你也知道最终是怎样一个磊落光明的士兵,在身不由己的蒙昧无知里,灼热的心脏被冻结成冰。
可你只是眼睁睁看着。
看着他身陷泥沼,看着他在绝望和痛苦间挣扎,看着他无能为力地沉入淤泥之下,直至失去气息。
而你,乖顺的听从全部指令,给肇事者递上扳手和螺丝钉。
你只是眼睁睁看着,你拱手听命。
耶稣不会救赎你。
你有罪。
于是他惩罚你,惩罚你独自走过战乱、荒寂和几次跌沛流离,惩罚你在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痛悔地辗转反侧,惩罚你没有尽头的漫长生命,让你的人性和思想被永远禁锢在这具冰冷的躯壳里。
但是,天父。
你想赎罪了。
你放下手中的焊机,在意识到传感器的彻底故障之后将视线挪到了自己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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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店长小姐。能麻烦你帮忙修理下这支腕表吗?”
“抱歉,本店以后都不再提供维修业务了。”你面露遗憾,将手表推还给顾客。
狙击手本能的敏锐让巴基巴恩斯觉察到你拖长的语调。他屏息静待在暗门后,等你打发走刨根问底的客人。
他有时会有种奇妙的错觉。
当你的指尖缠绕上他的义肢,有条不紊地拨下机壳、金属片、导线和许多他不知道名字的机械部件,他总会有种你是在摩挲他真实手臂的感觉。
他甚至能感知到你的着力:
你的指腹轻柔地划过机甲轮廓,你的指甲细致地剥开铁锈垫圈,你沉稳地用镊子钳出夹缝中的玻璃碎片。
——像是触摸着他的肌肉,温柔地掀开皮肤,挖出了他血液里漆黑色的腐坏。
再比如现在,你的声音从细窄的门缝飘进他的耳朵。它们渗入胸腔,抓住了他那颗正跳动着的心脏。
他感受到你语调里的害怕了——不是他记忆里那些模糊面孔倒在枪洞前的恐惧,而是另一种,他此时正体会着的——对失去未来的本能畏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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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修了?”他问你。
晚霞渐熄,冷色调的夜一点一滴弥漫进你的店铺,包裹着数只挂钟在逼仄的空间里整齐划一的运动,像是规律变化着的生命。
你朝他扬动几下手指,示意你指缝间的伤口:“不小心捏碎了钟油罐子,受伤了。”
他的嘴唇拧紧,审视的目光投射在你的身上,似乎是不满意你的回答。
“嗑嗒——”
弹簧释放能量,推动所有齿轮接连不断的运转,环环相扣——
你分不清此刻齿轮相磕的沉重声响来自哪里。
“嗑——
大概是擒纵器出现了故障,你的轮系正以超越自然规律的加速,带动起你的肢体,和肢体下掩藏不住的深切欲/望。
——嗒。”
你的手贴上他的面颊。
那里有男人的面孔、呼吸、温度,和他僵硬而无措的毛囊。你知道你手掌下的他,可你感知不到他。
你看进他懵懂而深藏暗涌的眼睛,舒展笑容:“先生,您想学学看如何修理钟表吗?”
“嗑嗒——”
噢,原来声响来自你的左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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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巴基巴恩斯第一次触碰到你的皮肤。
寻找记忆的日子称不上是活着。他原本想用“生活”这个单词,却最终在日记本上留下了“活着”的五个字母。
“你做的事造福了全人类。”
他深信不疑了很多个年月,具体多久他当然从没有在意过。寂寥而无味的时间里,他甚至没有战损的知觉。他从未怀疑过自己只是件机械物件,直到某天一个金发蓝眼的目标唤出了他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他的猎物。
后来他在熙攘的人群里穿行,将自己藏匿在白昼的背面。他暗自端详过很多个金发蓝眼的男人,却再没有让他产生过像遇见史蒂夫罗杰斯那样的心悸感觉。
混乱的记忆和脑前额叶的大片空白交织成了坚韧的囹圄,以他的血液画地为牢,圈起漫天白雪和苍茫大地。
没有一件活物。
他在一个又一个海德拉基地里寻找,妄图拿回自己遗失了的东西。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找些什么,或者那里有些什么。但他知道他必须填补上大脑里的空白。
那些名作詹姆斯巴恩斯的空白。
詹姆斯巴恩斯会像他一样杀戮吗?
詹姆斯巴恩斯会像他一样彷徨和迷失在午夜梦回吗?
詹姆斯巴恩斯会像他一样不断追逐寻找着无问的答案吗?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尝试着牵动肌肉、扬起唇角,模仿着那张陈列馆里充满朝气的无畏面孔。可也就是在那一刹那,连串的尸骸姓名从脑海深处无端冒出,以最为冷漠的衬线字体,狠狠刻进他的脊髓。
巴基巴恩斯明白了一切。
他原本不该来找你。只是当他横扫了又一个海德拉基地,他终于在混乱记忆的斑驳边界发现了你的姓氏,他看向自己的手臂,他想你这儿也许会有答案。
他以刀吻肉,划开禁锢着他的牢圈,任由热血融化坚冰,任由无知而青涩的生灵踏进他的牢地,任由不栓保险绳的自己走上悬挂高空的钢丝铁索。
你差点就成为他囹圄里的唯一生命。
只差那么一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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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缓慢而坚定地走进他;拥抱他;亲吻他——
“砰!”
你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被他发现了。
腹部的冲击引得你身体的机械结构徒然一震,你几乎下一秒就意识到腹腔线路板的破碎。
幸好你没有痛觉,你想。
你仍紧紧抱住他,用没有温度的手掌抚摸他的面颊,用塑料质地的唇肉亲吻他的嘴角,放弃了佯装人类的最后一点点挣扎,吐出的声音不带气息。
你说:
“别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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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放下焊机的时候已经深夜,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悄无声息地落在驻足着的男人肩头,积起薄薄一层凝霜。
他还没走?
你急忙打开店门,冷冽的风和铃铛摇曳的叮咛一起冲进你的耳蜗:“抱歉先生,今天大概是修理不完了,我想您可以先回去。”
他缓缓转身,用右手压低帽檐,将一双眼眸藏进阴影。可你还是看到了,看到了他冻红的耳朵、鼻息间的白雾和眼底还未褪散的困惑。
“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他的话很快淹没在呼啸的寒风里。
你的余光里有他的倒影,正躺在地上。轮廓被灯柱截断,压碎成了奇怪的形状,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龙,也像是被雪浪推卷着的枯枝。
你用力把溢出的酸胀感觉吞咽下去,戴着尼龙手套的手一把擒住他,往店里带去。
男人一言不发,异常顺从地脱下湿漉的外套,任由你给他裹上厚厚的腈纶毛毯。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你笨拙地打翻胡椒罐子、捏碎陶瓷碗碟、颤颤巍巍地端起厨具。
还有你左腰下空洞的弹口。
里面的线路正紧紧缠绕住他的枪弹,他看不清的黑洞里,有些许导管冒出的零星火光。
“你那里……”他开口:“没关系吗?”
你无视了他的问题:“喝下去。”
不知是你语气的强硬还是之前煮汤的蹩脚样子打动了他,他竟然直截了当的端起碗吞了下去,丝毫没有之前防备的样子。
倾泻而出的光柔软而熨帖地包裹住他的侧脸,让你能清楚看到他脸颊上泛着的绯红色血丝——真好,你想。他现在是暖洋洋的了。
“先生,您如果愿意,可以在这儿睡一晚。”你看着被你折腾得一塌糊涂的厨房,终于放弃了触碰物体这个动作,指向衣橱:“请随意使用这里的被褥。”
他凝滞一秒,下意识握紧衣兜里的日记本。他想起很多冰凉的连串字母,白底黑字,仿佛无数尖叫与哭泣交叠浮现,如鬼魅般窜进他的梦魇:
“我不需要睡觉。”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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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习惯性调整呼吸,紧紧用手掌按住你的左胸脯。
明明你早在很多年前就被剥去了心脏,明明此刻在那运动着的,是父亲亲手给你安上的机芯。
齿轮相磕的沉重声响从那里传出来,带着你难以言喻的酸胀感觉。
你意识到你的欲/望正喷涌而出,你想靠近他,抚摸他,亲吻他,拥抱他——你想用你仅存触觉的肌肤去触碰他温热的身体。
你想把这些感觉最后掩埋进灵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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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里死寂沉沉的暗室终于因为男人的到来而漾起温度,你听到他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
这个人真是有趣,你想。刚还说自己不用睡觉,现在竟然睡着了。
你调整双腿的机械运作,放轻脚步,坐回修理台上。
你忐忑地瞧了眼熟睡的他,这才缓缓摘下了尼龙手套,把没有皮脂包裹的机械左手裸露在空气里。
你低下头,细致地从上面拨下你的机壳、金属片、导线,还有传感器。
然后从容地将它们嵌入他的机械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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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过来,先生。”你最后用蘸加了水的酒精轻轻擦拭了一遍金属手臂:“我需要知道它是否能顺利连接上你的神经。”
他仍立在暗影里寂然不动,紧抿嘴唇没有说话。
你又感到了熟悉的注视,专注、透着让你不知所措的查究。你尽可能保持镇定,佯装不解的样子,放慢语调问他:“怎么了?”
他知道你是害怕了。你掩饰自己害怕的惯用伎俩就是慢腾腾地说话——看似有条不紊,实则内里早就掀起了狂风暴雨。
他徒然上前,一把掀开你遮盖在腿上的毛毯。
“你做了什么?”他的声音低哑。
你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你破碎的双腿。不,那已经称不上是双腿了,只是两条零落的机械部件——塑料皮质从膝盖处裂开,曝露着凌乱的轴心、元件、锯片或者金属板。
你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爱夜的人终于还是领受了夜所给与的光明。
你在心里默默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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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的后来,当巴基巴恩斯终于能够在落款的位置,无愧而坦然地写下詹姆斯巴恩斯这个名字。他有时能在一个晃神里,看到一双没有温度的手,附上了他握住签字笔的虎口,带动着珠球在纸上摩擦。
他甚至能感到,他的机械左臂有那么一点点痒。
从振金包裹住的纳米分子里,从完美仿造出血肉的机械组织里——像是虫蝇钻了进去,扑闪了一下翅膀。
他莫名地,觉得痒。
真是奇怪。
还没等他深想,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就从后面蹭上他的背颈。那个容易红脸的姑娘正紧紧环绕住他的脖子,用带着笑意的甜腻声线勾走了詹姆斯巴恩斯全部的注意力。
他刚刚好像在奇怪什么?
是什么呢?
噢,他又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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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能娶我吗?”
男人摆弄着钟表的动作随即变得僵硬。细长的碎发滑落在他的下颌骨,微亮的光从间隙里透出来,让你想到瀑布急坠而碎出的星辰。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惘然无措,放下右手紧握的抗磁镊子,抬头看向你。
巴基巴恩斯有时很难理解你。
他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收留他;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教他修理钟表;不明白你在害怕什么;不明白你对他的亲吻、拥抱,和你拆解下自己身体的机械部件,只为了去修补他沾满罪恶鲜血的手臂。
他想起他曾在无数个街角晦涩的阴影里注视着你,看阴影外的晨光中,你的脸白得像要透明。
他想起他曾在无数个夜晚辗转不寐,你朝他扬扬手里的诗集,告诉他假如都能睡着,那人类就不需要诗歌了。
他想起他曾在无数个来自你的拥抱里困惑而茫然,听你钦羡他的温度,听你体内齿轮转动的纷沓。
巴基巴恩斯有很多事情都无法理解,当然也包括他此刻胸腔里心脏震颤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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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上他氤氲着懵懂的青绿色眼瞳。
那些没来由的欲望与难喻的情绪再次沸腾起来,从左心房无声溢出,蔓延到整个身躯,充盈上你的灵魂。
你像是淹没在汹涌潮汐里的溺水者,眷恋着沉陷前攀住的最后一根浮木:
“先生,你能娶我吗?”
你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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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从衣橱里翻出了一条白色纱裙,很新,甚至没有剪去吊牌。你忘记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买的它了。
但没关系,你想。你很高兴自己没有穿过它。
纷繁的白星正簌簌飘转着,灰朦朦的天空一角被广场的篝火照亮。万物早已息声入眠,只有一潮高过一潮的人声吞没了雪压树枝而负重折断的声响。
其实你一般也不太会去怀念自己短暂的人类时光。
明灭的记忆早已与这家店铺一样,被时间反噬得锈迹斑零。只有当你无意间踩踏上那些碎落在时光长河的沙砾,才会后知后觉到些许刺痛。
然而你此刻确确实实是有些怀念了。
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你开始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念头:如果——
如果这纱裙下的身体是温热的,如果这张白皙的脸上能泛起红霞,如果你的左胸腔里是一颗正扑通跳动着的心脏——
你会不会……
你会不会在哪个金光万道的午后,遇见一个来自布鲁克林的少年?
他或许正翘着柔软的棕色头发,或许刚和街角的淘气男孩打过架;他或许正揽着红唇金发的女孩,青绿色的瞳孔闪过狡黠。
会不会?
会不会……
……
不,不会的。
你不会的。
你在战/争里失去了双亲,你成为红灯/区最有名的雏/妓,你被客人收养,你有了一个新的父亲,你成为了他的实验品,你拥有了不朽的机械生命,和无法清除的记忆与罪行。
它们如同浓稠的黑浆,一重一重的侵蚀着你,深埋入灵魂,然后发酵、腐烂。它们永远不会在与时间的搏斗中耗损,它们永远存在于你的芯片里。
让你无法挣脱,难以逃离。
你推开门,对伫立良久的他舒展笑容:“先生,圣诞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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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窜的火焰一会儿明、一会儿暗,让巴基巴恩斯无法看清楚你的面孔,但他知道你唇边正挂着的浅浅旋涡。因为你正噙着笑意开口问他:
“可以请你跳个舞吗?”
火焰在你话音而落的下一秒开始狂妄蔓延,炽烈的火浪满天横流。伴随着人群的欢呼和踏步的节奏,他看进了你的眼瞳——
巴基巴恩斯其实注意到很多次了。
在你推开暗门提醒他脚下的门槛,在你仰头对准光线端详精细的零件,在你温和而沉静地看向他——他总能敏锐觉察到你毫无焦距的视线。
就像现在,你的瞳膜正倒影着幢幢人影和明亮火光,却仍然死寂如同一颗廉价的玻璃珠子,没有生气。
你们之间的距离慢慢消失。你踮起脚尖,环绕上他的脖颈,用前脚掌跟随着音乐踏出细碎的舞步。
他的呼吸正连结着你随风扬起的头发,让你能感到他细微的颤抖,和他踌躇着将右手放在你的脊椎。
他的手掌正贴着你垂落在背部的白色头纱。
歌曲切换到了下一首,年迈的老者唱出巴基巴恩斯听不懂的语言。
围绕着篝火的人们又发出了新的呐喊,他们更加使劲地踩踏着土地。狂欢的声音像蒸发的水汽,传到你的耳里变成了一点遥远的低吟。
你将脸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然后开口。
你的诉说很快淹没在人潮喧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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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你扑向他的身体,用脆弱的机械生命替他挡住了海德拉杀手的致命一击,巴基巴恩斯才猛然听清你淹没在人潮里的声音。
如同穿过群山万壑,从缥缈云烟里跳入他的冰天雪地。
巴基巴恩斯想起了他掐住你脖子时你皮肤的冰凉;想起了他在狂躁下开枪后你毫无知觉的面孔;想起了他蹩脚修理钟表时你认真而耐心语调;想起了他在雪夜里拥抱你后你体内沉重的齿轮声响——
“谢谢你。”你说,“这样我就了无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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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嗑——”
超出人类的灵敏耳朵让你几乎同时便怀抱住了他。
子弹如你所料的应声而至,窗户瞬间破裂。敌人就在下一秒蜂拥而至,他迅速将你放置一旁,不假思索地迎上去。
武器间的碰撞混杂着钟表破碎的声响,与咆哮交织,刺激着你的传感神经。你想撑起手臂看一眼他,可你意识到你无法使劲。你尝试调整身体所有机械结构的运作,可它们并没有移动分毫,就好像,这不是你的身体。
你顷刻便明白了刚刚那枚子弹,嵌进了你身体的哪里。
你想是了,耶稣的宝血终于流淌到了你这里。
你终于不用再心惊胆战于来自海德拉的暗杀,你终于不用再颠沛流离于各种城市,你终于不用再辗转反侧于你的深切罪行,你终于——
要死了。
你甚至对此庆幸。
只是——
“你早就知道了?”一切尘埃落定,他踏过一具具尸/体,走进你的视线。
男人的轮廓在你眼里逐渐虚化,成为一个模糊的影子。你怀疑是机芯齿轮的停滞使你脑部视觉线路的供给变得迟缓。
“那个修理腕表的男人。”你向他解释:“不会有陌生人来到这家小店的,一般——”你倏忽息声,你听到自己的声音变成了机械的单音调子。
你看他焦急而无措地快步朝你走来,你看他轻轻地拥抱起你,你看他脸上浮现你从未见过的悲伤神情。
太遗憾了,你想。你已经完全感知不到他了。
可你需要做点什么,你还需再做点什么!
你驱使你的手掌抬起,却怎么也无法使它运作——你近乎快要放弃,下一秒,他握过你的手,将温热的脸颊贴上了你的掌心。
“嗒”的一小声,让你以为自己曾经鲜活的心脏重新回到了这副破铜烂铁的身体。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他一字一句地吐出来,带着不可思议的颤抖声线。
不,他已经为你做的足够多了。
“詹姆斯巴恩斯,”你叫他的名字,“别害怕。”你说。
这是你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了。
你尝试牵动肌肉对他微笑,但你不知道这是否起了作用。你害怕身体机能超出你控制的流失,你只能尽可能的语速加快:
“我还给你了。我的罪孽会因为我的死亡而消失殆尽。”
你本能的尝试呼吸,可你已经感觉不到空气的摄入了。
“但你不同。”你说,
“你本无罪。”
你张开嘴,想接着告诉他你应该是爱上他了,你想告诉他你爱上他了。
但你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齿轮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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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END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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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灵感:是阳光很好的一天,走去学院的路上照例在低头打字,一个小姑娘啪一下摔倒在我面前,脸红彤彤的特别可爱,也不哭,笑着求妈妈抱抱。我就想哪,如果她摔了一跤吧唧嘴里蹦出一颗螺丝钉该多有趣——“呀(捂住嘴)被发现了~”酱——结果这个梗并没有用上去——s-a-d-
*关于本文:算是冰凉完结章的前奏(?)(为了铺垫红苹果小姐用了近9k我也是……扶额,我太容易啰嗦了)这个故事enmmm因为感觉不是大家会更喜欢的甜爱那类,然后我文字也乱七八糟的(捂脸),大多是我的自娱自乐吧wwwww,所以
*关于你: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你陪伴我、阅读我的文字到这里。
故事是我的私心,冬日战士杀了这么多人,我想如果有“人”将生命交付给他,祈愿他好好生活,应该能……让我的吧唧哥哥对待自己更好一些吧。
#最后,愿你即使化为灰烬,也依然能跳动着隽永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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